潮汕美食“鼠壳粿”你听说过吗,有怎样的故事?
多年前的春时三月,那位老者望着村里萧疏的农田,语重心长地与我道出那农田与诸葛孔明之间的惊世秘密——
冬收后的农田里,某种野草倚赖岁终天地的力量,得以蓬勃生长。村民会采摘晒干取其草绵,混上糯米粉搓皮包馅,制作成流传久远的诸葛粿。当年诸葛孔明征战路过,便是发现这种诸葛粿可抵瘴气健身体,士兵吃完也屡战屡胜,从此声名大噪,这种草也因此被名为“诸葛草”。
当时诧异原来诸葛亮征战也曾路过粤东大地,而且还发明了诸葛粿,后来细细查究,诸葛亮发明的是馒头并非粿,而诸葛草虽然存在,但并不能做出这种诸葛粿。想来和天下小吃99.99%都是乾隆皇帝钦点品尝一般,诸葛粿与诸葛草,大概也是历史长河里一场以讹传讹的美丽的误会。
啥是“诸葛粿”
那到底“诸葛粿”是啥呢?若按这个粿的原料配方、时令气候和长相特点,老者口中的“诸葛粿”,其实就是是潮汕汕尾一带,颇受欢迎的“鼠壳粿”。“鼠壳”与“诸葛”二字的闽南读音相近,被人误会和流传自然不是难事。
至于做粿所用的“诸葛草”,则是“鼠壳草”——别名“白头翁”,是冬收之后野地田园的常客,记得去年到龙湖古寨,看见这种老鼠耳朵的毛茸茸的绿叶,一小簇一小簇地藏在残垣破瓦中间,甚是可爱。
换谁都不会想到,这种不起眼的小野草,居然可以制成美味的粿品。鼠壳草入粿是早有记载之事。《潮州府志·物产》中:“鼠麴,叶似马齿苋,潮之业农者杂米粉作糗(点心)”。在周作人的故乡绍兴,被称为黄花麦果的也是一种鼠壳草,其做成的糕饼则是清明作供的祭品,一颗颗如同手指顶大小,又叫茧果。
周作人的家乡做的“黄花麦果”是简单的——取嫩叶捣鼓汁和面即可。而潮汕汕尾的鼠壳粿,则要复杂得多。单纯处理鼠壳草而言,就需经过“洗晒揉炒挑煠磨”七大步骤,细致与用心可以保证取得高纯度的鼠壳绒棉,自然让鼠壳粿更具一番风味和别致。
也恰是这番琐粹,并不是每位巧妇都愿意折腾这种粿。比方我妈,她就从来对做鼠壳粿避而远之,但每年当亲朋送来鼠壳粿,那种清新的气息与独特的风味,总会唤醒味蕾的记忆——那些关于时节、传统以及土地的秘密。
老厝里的年味
鼠壳粿首秀登场,是以年粿的身份出现。在澄海和海丰,老习俗过年便做鼠壳粿——用鼠壳绵混上糯米揖作成粿皮,然后取绿豆碾畔去壳淘净,混上葱油、白肉丁、沙糖、橙皮一起熬成豆馅,用粿皮捏成的小碗装盛包裹,以抹过油的寿桃粿印盖上,一个一个墨绿精巧的鼠壳粿,便在阿嫲的巧手里轻快又整齐地出落。
炊熟后晾好叠放在竹篮春盛里,连同其他过年还神的礼供穿街走巷,在乡里庙火的繁盛中沾上吉瑞,回家方可食用——小火煎至两面金黄,然后蘸一点甜辣酱,绵糯中是一丝丝鼠壳草甘涩的气息,焦香中则让唇齿溜过豆馅的丰润。老人说太上火了,便会复蒸一遍,但如果蒸到鼠壳粿的流心馅料破壁而出——“流粿尿”会遭人笑话,风味自然减了三分。
作为礼供之外,鼠壳粿也是过年的礼尚往来的情谊。在汕尾海丰,鼠壳粿为印制成圆形的龟状图形,一叠叠作为亲朋拜年的招待和答谢好礼。
添丁的胀风粿
潮南溪尾朱——宋代大文学家朱熹后人聚集而成的围寨古村,每年正月十三元宵上灯,村里的妇人便会忙碌且欢喜地相聚一堂,为的是就制作鼠壳粿——上灯喜庆最不可或缺的角儿。按风俗,生男孩的家里会准备许多鼠壳粿作为添丁的祥瑞,赠送村里的各家各户。
溪尾朱的鼠壳粿又长得别致一些,粿馅以一大勺葱油芋泥为主,混上一点芝麻花生末。粿皮捏成的粿碗则更薄更宽,放入馅料后粿皮如收伞一般往中间聚拢,精巧的花纹一气呵成地浮现在粿面上,不需粿印却更胜一筹。
当地称这种鼠壳粿为胀风粿,因为蒸煮之后,表面膨胀而得名,唯独溪尾朱的妇人精通。寓意添丁发财的鼠壳粿,也会参与到正月十九的营老爷。那也正是每年上灯节喜庆的高潮。尤其有趣的是,如此隆重的上灯礼节,如果遇上儿子不孝不乖,便会被人笑话:鼠壳粿送错门楣了。
清明的鼠壳龟
在汕尾人的记忆里,鼠壳粿只叫鼠壳龟,龟与粿相通,是粿世界的语法。鼠壳龟是汕尾清明时节的使者。像朋友阿强的妈妈,如今依旧会每年制作许多鼠壳龟,以招待远方归来的亲朋。但强妈妈的首要做粿重心不是粿馅或者粿品,而是寻找适合的鼠壳草,“鼠壳草有两种,一种是高个的叫大样,另一种是矮小的叫小样,小样细嫩绒棉又多,这样的鼠壳龟才清香好吃。”
上好的鼠壳草绒棉,加入糯米粉和水后在锅中慢火炣煮,煮至质地颜色均匀便可出锅搓揉,小面团用粿碗球搓成粿碗,便可包裹馅料做成小巧的鼠壳龟,强妈妈的鼠壳龟馅料以红糖、红葱头、肥瘦猪肉丁和花生芝麻混合而成,清爽甘香的植物气息中,芳香满溢糖浆流心,让人印象深刻。
这些做好的鼠壳龟,妈妈们会一袋袋地分装冷冻,等待远方归来的亲人,聚首一堂再话旧事旧味道。